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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胡瓜拌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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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地一片綠油油,幾樣菜長得欣欣向榮,那玉米已有一人高,正慢慢抽出花序來,扁豆、豇豆也長出嫩嫩的豆莢,並且逐漸飽滿起來。

南瓜蔓在地下爬出老長,開出許多淡黃色的花來,百合留一部分用來結南瓜,多出來的花摘下來,蘸上面粉雞蛋一炸,就是一道挺好的菜炸南瓜花。

再過些日子,瓜蔓上就會結出一個個綠茸茸的小南瓜,藏在葉子裏頭,慢慢長大,等秋涼下來才會變黃。

蘿蔔根在地下看不到,葉子也一簇一簇很精神,叫人看了就想,這蘿蔔長得一定很不錯。

白菜是她日常吃的,一茬又一茬,長出來的葉子越來越綠,不像夏初那時候吃著綿順適口,卻更有滋味,更適合炒著吃。

最叫百合驚喜的是,胡瓜也長出來了,這東西聽著耳生,實際上就是她上輩子常吃的黃瓜。

胡瓜蔓上開淡黃色小花,花朵雕謝後就長出小胡瓜來,一開始只有一指長,很快長大,一天一個樣。

花是分批次開的,胡瓜長出來也是分批次,最開始每天只長三四根。

百合搟好面條,就去菜地裏摘兩根新鮮胡瓜,瓜柄和瓜身上都長著毛茸茸的刺,挺紮手,回來泡在水裏一洗,再用豬油渣、蔥油、蒜蓉、醋、秋油等調個涼面汁子。

等宋好年回家,百合就把把面下進滾水鍋裏,用擦子把胡瓜擦成長長的絲。面撈出來過涼水,碗裏胡瓜絲打底,上面碼一層面,蓋幾片幾片白菜葉,澆上調料汁子拌勻,就是一碗胡瓜拌涼面。

現摘的胡瓜又脆又嫩,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鮮甜,叫人聞著就胃口大開。

宋好年就著胡瓜絲連吃兩碗面,仍覺得不足,又吃了半碟子炸南瓜花,才長出一口氣,慢慢喝面湯助消化。

近來天氣熱,便是涼面一類的東西人也懶怠吃,宋好年好幾天都沒像今天這樣好好吃飯了,百合也是難得胃口好,吃了一碗還多。

宋好年喝著湯道“我只道胡瓜能生吃,沒想到拌在面裏更好吃。”

百合笑著說“拌在面裏也是生吃,不能叫它遇熱才鮮嫩。這東西就是吃個鮮,再過些日子就沒有這樣好滋味了。”

胡瓜能吃的花樣很多,又老得快,百合每天把帶刺的嫩胡瓜摘下來,就挖空心思做出各種吃食來。

涼拌胡瓜可以下飯,用菜刀側面先拍碎,然後斬成一段一段碼在海碗裏。若是用刀直接切就不會入味。

秋油、醋、蔥、姜、蒜撒在拍碎碼好的胡瓜上,澆上一勺燒熱的菜籽油激發配料的香氣,再撒鹽拌勻就能吃。

百合上輩子在飯店打工時還學到一個秘訣拌涼菜時往菜裏滴上兩三滴生菜籽油,菜會格外鮮美好吃。

生菜籽油有一股特殊的辛辣味,不能多加,否則涼菜會有怪味,只要一點點就可以讓菜比普通的好吃好幾倍。

這樣的秘訣百合不會輕易傳人,就是李彩鳳吃到百合做的涼拌胡瓜,也十分驚異“咋會這麽鮮!”

百合這才把秘訣傳給她,李彩鳳回家一試,果然比從前做的更好吃。回頭對百合說“妹子,你有這手藝,合該開家飯店哩。”青柳鎮被一條大路穿過,每天過路客商無數,多半都要停下來歇歇腳,喝水用飯,鎮上沿路那幾家飯店叫李彩鳳說,手藝都一般得很,還不如她,更不要提跟百合比,就這樣的手藝,還賺得盆滿缽滿

,叫人好生羨慕哩。

百合道“開飯店要有本錢,如今我且沒有這些本錢哩,等我攢夠本錢再說。”

聽百合有計較,李彩鳳曉得她是個心裏有數的人,便不再多說,倒是回家和柳義暢想一回“你說回頭咱們也開個飯館子咋樣?”

柳義道“行啊!”

李彩鳳又猶豫“罷了,過兩年再說。”

她做飯手藝好,但來來去去也就是幾個家常菜,又不似百合總有新鮮主意,若是開飯店,定然競爭不過已經打出名氣的老館子,恐怕白白賠錢。

從此揭過這話不提。

胡瓜這東西清香又鮮甜,用來解渴再好不過,百合種的胡瓜越結越多,自己家吃不完,又不好讓它在瓜蔓上老到不好吃。

後來一有新鮮胡瓜成熟,她就摘幾個放在家裏留著做菜或是生吃,其餘的都拿出去賣,也能賺幾文錢使使。

有些胡瓜藏在葉子底下,一個不註意就老了,百合便把它們切成片,和白菜、臘腸搭在一起煮湯喝。

她從前看過一個小故事,說是胡瓜和海帶煮在一起格外鮮,會有味精的味道。這年頭可沒人能掌握從大米裏提取谷氨酸鈉的技術,鮮味全靠食物本身。太平縣離海不算頂遠,偶爾也有打海邊過來的人販賣曬幹的海貨,百合便想著,等下回再遇到這樣的人,也該買些海帶之類的

備在家裏。

這些日子,小麥陸續變得金黃飽滿,已到割麥子的季節。太平縣這地方的人,既種水稻,也種小麥。

水稻種在近河的水田裏,還不到收割的時候。麥子種在丘陵地帶,一到這個季節,稻花飄香,麥浪金黃,襯著綠柳蔭裏白墻黑瓦,城裏來的人都能多寫兩首詩。

割麥子是個勞碌活兒,每天卯時就要起來,趁天剛剛蒙蒙亮日頭還未出來就組織人割麥子,辰時末就已經曬得割不動了,這時候再把一捆一捆紮好的麥子運回打谷場上去脫粒堆放。

柳府還雇了些小娃娃,一人發一個籃子叫他們去拾麥穗,每拾一籃子就發一塊麥芽糖,他們家裏大人不用看孩子,小娃娃有糖吃,柳府的麥穗有人拾,大家都高興。

不管誰家,只要種了麥子,一家人是割不完的,定要請人來幫忙,給人管飯,末了裝上幾升麥子作為謝禮。

柳老爺的田莊是青柳鎮最大的莊子,光小麥就種了上百畝,他家長工全都得起早貪黑割麥打麥,一個個壯勞力揮汗如雨,好些人中暑,上吐下瀉。

柳升急忙請劉郎中給開方子抓藥,一應支出都由柳府賬房承擔,只消不誤了收割時辰,萬一來一場急白雨,把成熟的麥粒都打落泥土,那這一年就算白幹。

宋好年有百合準備的草帽和金銀花水,倒沒中暑,只是又黑瘦了些,手心也磨起幾個大泡。

割麥子須得左手抓一束麥稈往前抻,右手握鐮刀從左手下方割斷麥稈,同樣長短的十來把堆在地上,用去年的麥稭稈搓成繩子,紮成一捆。

往打谷場運麥子的時候,一根棍子兩頭戳上麥稈就走,活像挑扁擔。

有些人乏極了,不是一不小心割到手,就是鐮刀揮到自己小腿上,當即血流如註,紅一大片。宋好年怕嚇著百合,不肯叫她知道這樣的事情,只是說手心有些癢痛。

百合把他的手形拓下來,用麻布做了副露指手套,宋好年試戴,麻布貼在手上十分合適,又不會勒得慌,也不會太熱,連連道百合聰明。

田莊上的活快馬加鞭不敢停,上百畝小麥幾天就收得幹幹凈凈,全都搬回打谷場上堆成幾座山包。

要脫粒時,把地面打掃幹凈,叫幾個結實的年輕人牽著石碾子來回滾,把地面夯實。然後把小麥一捆一捆鋪在上頭,用連枷打。

連枷下部是一根長一丈多的木柄,頂端用一排竹棍連成敲桿,中間用軸連接。麥子在地上鋪好,一甩連枷,敲桿高高揚起,重重落在麥子上,用這個力道把麥粒從稭稈上敲打下來。

麥稭稈曬幹堆上草樓,供牛馬騾子一年的食用,麥粒每天早晨攤開在打谷場上晾曬、翻面,用木碾子碾過去殼,下晌起風時對著風簸揚,讓風吹走輕飄飄的谷殼,留下飽滿的麥粒。天後,麥粒曬幹脫水,這時再用一架木頭風車吹一遍,把谷殼和幹癟的麥粒都吹出來,用來餵豬餵雞,剩下的好麥粒便可以入倉入櫃,儲藏起來,到九月十月,在河邊磨坊去磨了面,就能吃到新

鮮面粉。柳義那一班結義兄弟裏頭,除了宋好年,家家都有種小麥,柳義便把幾個人集中起來,看好誰家麥子最先黃,誰家麥子遲幾天,集中兄弟們的力量先割一家子,再割下一家的,免得各人自掃門前雪,

到頭來誰家的麥子都割不完。

宋好年在柳府田莊上,不得去給兄弟們幫忙,心中有些焦躁。百合叫他別急,好好幹活,自己去兄弟們家裏幫他們家裏女人做飯。

幾家子男人在一道做活,女人便也一道做飯,汪大娘的漿水滋味最好,晌午下漿水面、攤雞蛋餅,金銀花水加糖人人都得喝,以免中暑。

晚上便做雜飯,宋大貴家的鹵得一手好肉,鹵豬耳人人愛吃,百合再添一個涼拌胡瓜,煮上胡瓜白菜湯。

日頭落下去以後,白水河上涼風習習,暑氣盡去。男人們圍桌吃飯,小酌幾杯,杏兒不怕熱,坐在他爹腿上,兩手抱著一塊肋排啃得津津有味,柳義用筷子蘸酒放在她舌尖上,叫她嘗嘗酒味兒。然後杏兒就給酒辣得眼淚汪汪,哭著來找她娘。女人們另外開了一桌,也坐著吃飯,她們不喝白酒,只喝點醪糟,李彩鳳笑個不住,給閨女用白水沖了一點點醪糟叫她喝,杏兒才算止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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